在北京城里到处都有关帝庙的年代，每年的农历五月十三，是祭祀关帝的日子。关帝，就是三国时蜀国五虎上将之首的关羽、关云长，民间称之为关公、关老爷。

(资料图)

清末正阳门及瓮城内的关帝庙（左侧）

正阳门关帝庙旧时香火最盛

老北京有“九门十座庙，一庙无神道”之说，说的是九门月城里都建有一座关帝庙。因为正阳门月城之右有关帝庙、左有观音庙，所以是十座庙；关帝庙里都有关公塑像，唯独东直门庙里供的是牌位，所以说“一庙无神道”。

虽说九门都有关帝庙，但香火最盛的是正阳门庙，因为都说正阳门关庙的签最灵验。纪晓岚说：“神祠率有签，而莫灵于关帝。关帝之签，莫灵于正阳门侧之祠。盖一岁中，自元旦至除夕；一日中，自昧爽至黄昏，摇筒者恒琅琅然。一筒不给，置数筒焉”——从年初至岁尾，每天从黎明到天黑，前来烧香、求签的人络绎不绝，摇动签筒的声音一天到晚琅琅不断；一个签筒不够用，后来又增加了五六个。

每年五月十三，正阳门关庙要为关老爷举行盛大庆典。据孙国敉（mǐ）《燕都游览志》中记载：“先十日，太常寺提遣本寺堂上官行礼。是日，民间赛会尤盛。”太常寺官员是专管祭祀事务的，提前十天来提醒，以示郑重。庆典的序幕五月初九就拉开了。正阳门关庙里有三柄青龙偃月刀，最大的一柄长两丈、重四百斤，另外两柄一个重一百二十斤、一个重一百八十斤，都比关公生前使用的八十二斤大刀重得多。这三柄大刀都是清朝嘉庆年间，由陕西绥德城守营都司马国镒出资、前门外打磨厂三元刀铺锻造的。届时，三元刀铺的工匠们要将三柄大刀请出，恭敬打磨一遍再放回原处。

五月十三日这天，明清两代的皇帝要派官员到白马关帝庙去祭祀关公。这座关帝庙位于地安门西大街路北，始建于明初，重建于成化十三年（1477）。成化皇帝朱见深的父亲，就是土木堡之变被蒙古瓦剌部落俘虏的明英宗朱祁镇。据朱祁镇说，在他当俘虏的时候，梦见关公骑着白马来保护他，所以他平安回到北京之后要报答关公——这说法不过是给自己找回点面子罢了。清代大臣、主持编修《明史》的徐乾学有首诗：“当年北狩事苍黄，白马金鞭护毅皇。说与祠官修岁祀，残碑落日倚颓墙。”说的就是这件事。

甘博于1918年前后拍摄的正阳门关帝庙

永乐初年，朱棣选定了京师真武庙、东岳庙、都城隍庙、关庙等九座庙宇由皇帝遣官致祭，关庙即正阳门庙。成化年间白马关帝庙奉敕重建之后，皇家致祭的关庙变成了有两座。到了清朝，太常寺官员只祭白马关帝庙。

为何五月十三祭关公

祭祀关公的日期定在五月十三，其原因有三种说法：一种说是关公的忌日，一种说法是关羽的诞辰，还有一种说法是关公渡江单刀赴会的日子。忌日的说法最不靠谱，按《三国演义》所说，关公走麦城兵败被杀，时在建安二十四年（219）冬十二月。诞辰的说法来自《明会典》，被普遍认可，但后来也被否定了，说关公生于汉桓帝延熹三年（160）六月二十四日。根据是康熙年间，关公老家山西解州发现的关氏家族一块墓碑。按此计算，关公卒年五十九岁，与《三国演义》中说的五十八岁接近。

第三种说法似乎有些道理。关公渡江单刀赴会的故事，出自小说《三国演义》。东吴的鲁肃邀关羽到江东赴会，目的是想让关羽将荆州还给东吴，若关羽不从，就让刀斧手于筵间杀之。关羽仅带周仓等亲随八九人单刀赴会，席间饮酒谈笑自若，然后拉着鲁肃的手走到江边，从容上船而去。东吴人一筹莫展。元朝戏曲家关汉卿的作品里，就有一部《关大王单刀会》。

根据元人《析津志》中的记载，元大都时期，每年要为关公举行关王会，时间在五月初五。届时，南北两城的民众抬着香案、击打着鼓乐，簇拥着关公的塑像盛装游行。

五月十三祭关公，这个日期是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定的。这位洪武朱皇帝颁布的不少政令都被后世继承了下来。大的如《大明律》、科举取士等，小的如百姓衣冠——不许再仿照胡人穿戴，要恢复唐装。朱元璋还下过一道令：为区别于士子百姓，教坊司的伶人必须戴绿色头巾。洪武元年，朱元璋在南京开国，选定了真武庙、都城隍庙、功臣庙等十座庙宇，后来又增加了关庙、天妃庙等四座，定期由朝廷派官员致祭。祭祀关庙的时间，便定在了五月十三。

洪武三年，朱元璋“定诸神封号”，将诸神在后世获得的溢美之称全部革去。于是，以前历朝给关羽追加的封号不算数了。所以，始建于永乐年间的正阳门关庙，称关羽为“汉前将军关侯”；关庙，称为关侯庙，因为关羽生前被封为汉寿亭侯。

汉寿亭侯的封号是怎么来的呢？东汉末年，黄巾起义，天下大乱。关羽从山西来到涿郡投靠刘备，与张飞三人一起，决定做一番大事，“誓共生死”。官渡之战前，刘备被曹操击败，关羽被俘。曹操知道他武艺高强，拜他为偏将军。在解白马城之围时，关羽因斩杀袁绍大将颜良而立功。曹操上表，建议皇帝封他为汉寿亭侯而得到批准。也就是说，汉寿亭侯的这个封号，是汉献帝刘协正式颁发给他的，不属于“溢美之称”，因而得到了朱元璋的认可。

汉寿亭侯有多大？汉代，封赏有功的武将为列侯。功大者，食禄于县；功小者，食禄于乡、于亭。按古代的标准，十里为一亭，十亭为一乡。一亭有百姓一千二百至两千户。也就是说，因这次战功，关羽拥有了汉寿亭的封地。

关羽死后被视为神并建庙祭祀，始于荆州民间。北宋哲宗赵煦追封关 羽 为“显 烈 王”；崇 宁 三 年（1104），宋徽宗加封关羽为“崇宁真君”；宣和五年（1123）加封其为“义勇武安王”，各地开始兴建关王庙，将关羽抬入了“神”界。元朝也崇拜关羽，元文宗图帖睦尔加封关羽为“显灵义勇武安英济王”。所以，元代关庙叫关王庙，又称武安王庙，元大都“南北二城约有廿余处”，奉世祖忽必烈诏，每月支与马匹草料，“有怯薛宠敬之甚”。

明朝万历以后，关侯庙就改称为关帝庙了。万历四十二年（1614）十月十一日，司礼监太监李恩捧着圣旨来到正阳门庙，宣布加封关羽为“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镇天尊关圣帝君”，从此，关侯、关将军便改称关帝了。那一年，东北的努尔哈赤正在崛起。

关羽身份的每次提高，都有其时代背景和政治原因。

北宋末年封其为王，是因为军事失利。宣和四年（1122），北宋十万大军攻辽，一败于燕京城，再败于良乡，精锐全失。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呢？求关大王保佑吧！

永乐年间，朱棣要为自己造舆论，说他登上皇位、出兵打仗、迁都北京，得到了关公的支持和帮助。打仗时关公显圣，还有北京城出现一匹白马的神话，都是为这个目的服务的。正阳门关庙里焦竑写的碑文就点出了朱棣的用意：“蒸哉文皇，鹰扬启土。奠鼎幽燕，飞龙九五……维侯呵护，如栋斯础。”所以，大建关庙、拥戴关公为“百神之主”，一是报答庇佑之恩，一是希望他继续护卫京城。

清廷敬畏关羽不断加封

努尔哈赤及其子孙也崇拜关羽。顺治帝加封关羽为“忠义神武关圣大帝”；康熙帝御笔题写“忠义”匾额给正阳门关庙，又封关羽为“忠义神武灵佑仁勇显威护国保民精诚绥靖翊赞宣德关圣大帝”。既是神、又是圣、还是大帝，封号有二十多字，可谓无以复加了。雍正帝还有办法：封关公的曾祖为“光昭公”、祖父为“裕昌公”、父亲为“成忠公”，在白马关帝庙增建后殿加以崇祀。乾隆三十三年（1768）重修白马庙，山门、殿顶全部换成只有皇家才可使用的明黄琉璃瓦。清朝初年，每到五月十三，圆明园内北远山村的关庙前，要为关老爷演戏。直到道光四年（1824），为削减开支裁减伶人，这项演出才叫停。

景山公园东门内北侧，有座护国立马关帝庙。有关部门说是明代建的，笔者认为是清初建的：所谓“护国”，护的乃是大清国，有康熙帝给关公的封号为证。为什么要建在这儿？因为南侧就是传说中崇祯皇帝上吊的地方。

双塔寺遗址原来有座关帝庙。因为塔旁的一眼井，是甲申年（1644）工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范景文殉国自尽的地方。

雍正于阜成门外赐给太监们一块公墓，名为恩济庄，清末大太监李连英就葬在了这里。在赐给墓地的同时，还在墓地东侧靠近京城的方向敕建了一座关帝庙，这叫恩威并施，让太监们身后有块长眠之地，但又不许你们死后危害大清朝。

可见，“雍正们”的内心深处相信伏魔大帝是可以保护大清国的。

早在入关之前，满族上层就已经把关公视为保护神了。据传说，努尔哈赤在关外时，请求明朝赐给他几尊神像拿回去供奉。明朝开玩笑地给了他一个土地爷。努尔哈赤暗自高兴：好啊，明朝这是把土地给我了！请再给两尊，又给了观音菩萨和伏魔大帝。这个传说并非无稽。万历四十三年（1615），努尔哈赤在都城赫图阿拉建七大庙，其中就有一座关帝庙。据昭梿《啸亭杂录》，满族人明堂里供奉的神祇，有如来、有观音，还有关公。清入关后，在北京城里建了不少关帝庙，景山下的立马关帝庙即其一。夏仁虎《清宫词》中的一首诗可为佐证：“护国长推忠义神，宫中关圣最尊亲。庄严不数刘兰塑，立马思清朔漠尘。”

清廷对关公的敬畏那是很虔诚的。从雍正五年（1727）始，戏曲舞台禁止演关公戏。乾隆年间，大臣奉命新编了剧本《鼎峙春秋》，三庆班排演了全本的《三国》，戏里不能不让关羽出场，因此，这条禁令才废止。但是也必须有所禁忌：关羽的名讳是不能直呼的。关公的戏称为红净戏，戏中关羽自报家门时称：“俺，关某。”别人则称之为“关公”。慈禧爱听戏，宫里唱红净戏时，关公一出场，慈禧太后与皇帝要离座，假装出去走几步再回来坐下——这是齐如山听梨园行老伶人们说的。还有，《走麦城》在宫里是绝对不许演的。

郑逸梅《三国闲话》中说，有清一代，“农历五月十三日，旧俗祭祀关公，设三牲，且有庙会。巡抚进香，所有武官及武举人、武秀才均随之跪拜”。也就是说，五月十三祭祀关公是全国范围的。

民间传说，每到五月十三早晨必下雨。俗谓：“大旱不过五月十三。”因为这天关老爷要磨他的青龙偃月刀，这天下的雨，叫关老爷磨刀雨。今年的农历五月十三是公历的6月30日，到那天咱们可以验证一下，看下不下雨。

（原标题：明清时五月十三祭关公）

来源：北京晚报 | 作者 宗春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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